《红楼梦》中藏着一部元明清经典戏曲史。
导语:
一:
《红楼梦》中藏着一部元明清经典戏曲史。《红楼梦》大约有四十多个章回先后出现了和戏曲有关的内容。《红楼梦》小说出现过的戏曲主要有三类,第一类是各种生日宴会、家庭庆典中,由家班正式演出的传奇剧目;第二类是各类生日宴会、家庭庆典出现的演出,但是没有提及剧名;还有一类是诗句、对话、酒令、谜语、礼品中涉及的戏曲典故以及其他曲艺形式。
《红楼梦》中的戏曲演出不少出现于觥筹交错的宴饮场合。如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写宝钗生日这天,贾母提议安排酒戏,昆弋兼演。由于贾府的家班多演昆腔,所以为宝钗生日外请了戏班。而宝玉悟禅机的契机则因为所点剧目中有一出《醉打山门》,其中的一支曲牌《寄生草》填词极妙: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宝玉听后非常震动,称赏不已,这一伏笔将引出宝玉日后“何等超凡入圣大觉大悟诸语录来”。这即是“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明清的宴饮文化中少不了唱曲儿,这种风气与明代中后期以来宴乐的社会习俗有关。筵宴过程中还安排奏乐、唱曲、行酒令、说笑话、游园赏景等活动。穿插其中的清唱是一种可以不带动作表演的传统演出形式,可以围绕某一特定的主题,一人清唱,以歌曲、言词和适当的肢体动作来表现故事的内容。如小说第二十六回《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就描摹了宴酣之时的曲艺演出。薛蟠五月初三日生日,他提前一天请客,请众人品尝难得的鲜藕、西瓜、鲟鱼、暹猪,还请了唱曲的小么儿。最能体现清唱小曲雅俗清浊之分的当属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这一回冯紫英宴请宾客,酒宴上薛蟠之流所唱皆俗不可耐、不堪入耳,在这样的氛围中,蒋玉菡唱了“花气袭人知昼暖”,宝玉则唱了《红豆曲》。宝玉在觥筹交错中,心中念念不忘的依然是潇湘馆中情深意重的林黛玉,小说以对比手法写“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是这一章回最精彩的一笔。至真至纯的《红豆曲》出现在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时刻,正是对宝玉出淤泥而不染的心性的一种象喻,也是对超凡脱俗的宝黛爱情的一曲咏叹。由此可见,《红楼梦》出现的戏曲和各类演出绝非赘笔,以各种形式出现在小说中的戏曲内容和演出或营造人物所处环境的文化氛围;或通过互文揭示人物深层的心理;或刻画人物性格,增加文本的内涵和趣味。
《红楼梦》小说中所嵌入的戏曲演出不仅可体现作者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叙事功底,也是对清代富贵人家日常生活以及美学品位的一种呈现。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写刘姥姥进大观园,“一阵风过,隐隐听得鼓乐之声。贾母问:‘是谁家娶亲呢?’王夫人回道:‘街上的那里听的见,这是咱们的那十几个女孩子们演习吹打呢。’贾母便笑道:‘既是他们演,何不叫他们进来演习。他们也逛一逛,咱们可又乐了’”。凤姐听说,忙命人出去叫来,又一面吩咐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贾母道:“就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回来咱们就在缀锦阁下吃酒,又宽阔,又听的近。”到了第四十一回,一个婆子来请贾母和众人到藕香榭,“不一时,只听得箫管悠扬,笙笛并发。正值风清气爽之时,那乐声穿林度水而来,自然使人神怡心旷”。此处出现了濒水而建的藕香榭小戏台。水上演乐由来已久,古称“水嬉”或“水戏”,是一种古老的戏剧形态,临水戏台是中国古代戏台的一种重要形式,这一戏台形式联系着一个特殊的演出系统,这个演出系统包括各种形式的水嬉、游戏、戏曲、清曲、舞蹈等演出形式。如此清赏足以见贾母见多识广。
总之,《红楼梦》中的戏曲,在《红楼梦》中所起到的作用是多个层面的,或暗伏人物命运以及全书的走向;或增加人物对白的机锋,刻画人物性格,增加文本的内涵和趣味;或烘托荣宁二府的富贵奢华,为贾府日后败落埋下伏笔;或反映了康雍乾盛世贵族戏班的生存和演出的基本状况;或通过小说人物的剧目选择显示作者本人对戏文的审美旨趣;甚至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昆曲衰落的某些历史原因。曹雪芹用戏曲和小说相互交织的方式设置伏笔与隐喻,使得戏剧情境和家族命运相互照应,造成情境的烘托和渲染。外部演戏的喜庆气氛和内在家族和个人命运的深层悲剧,相互间形成了戏剧性的张力,推升了《红楼梦》深层的美学意蕴。